為了那一抹靛青,
為了一方尺的靈性,
長途跋涉,我來到日本德島尋找阿波藍,
藍染工坊地處偏遠,
離開車站後需要徒步一個多小時,
幾經辛苦到達藍之館,竟發現工坊早已人去留空,
面對庭園深鎖,我哭笑不得,
離去前我仍苦喊有無人呀,
無奈只有惡犬回應,
急忙再查看Google map,
地圖顯示五公里外有另一家藍染工藝館,
為了趕上工藝館閉門前到達,
顧不上早已麻木的雙腿和陣痛的屁股,
迎著寒風,急步前行.
到達後才發現藍染工藝館竟在來路上,
與我擦肩而過,我走溜了眼,
繞了一圈,又回到這裡,
心中一陣悶氣,
難道阿波藍想避開我,
氣急敗壞地推開大門,道明來意,
一個老匠人迎我到後園,進入工坊,
剎那間眼前一片藍海,
心情豁然開朗.
老匠人講解過後,
我告訴他希望用紮染做三塊不同圖案的手帕,
藍染技法多樣,跟著老匠人把手帕左摺右疊,
翻來覆去,然後用丈根結紮,
完成後開始染布,
走近染缸,一股臭臭的發酵味撲鼻而來, 感覺噁心,
染布過程非常枯燥和重複,
缸內一分鐘浸染,離缸一分鐘氧化,重複至少九次,
才能獲取較深的藍色,
浸染時要不停攪動,氧化時要不停開合,
每條手帕要進行九次浸染和九次氧化,
十八分鐘彎著腰進行浸染,
對一個快奔六十歲的我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而且一共三條手帕,合共五十四分鐘,
老實說中途曾後悔為何貪心要做三條,
差點把我累壞,
不過阿波藍越想考驗我,我越是拼命去完成.
藍染的脾氣比我更臭,
浸泡次數,結紮力度,溫度高低和時間長短,
直接影響最後呈現的效果,
而且浸染的過程仍有很多不可預見性,
所以結果還是要看藍染的臉色,
經過一小時溫柔的折磨後,
解開結紮,進行過水,最後脫水,
歷史長河中的無數藍染者,
無論是廣西的苗族婦女,
印度種木藍的手藝人,
日本德島的匠人,
在解開藍染結紮時, 都會發出同樣的驚嘆,
Wow⋯⋯
讚歎大自然的神奇.
等待手帕脫水的時候,
老匠人進一步講解種植藍草和製造藍靛的過程,
葉片首先要經過浸泡, 釋放色素,
在浸江裡取得色素要加上石灰乳,
石灰乳和色素汁液跟空氣一同氧化後,
原本淺淺的黃綠色汁液變成深藍色,
然後把上面的汁液排除,
取得下面的藍泥,就是染料藍靛,
此時藍靛仍不能直接調水來染色,
它還要經過一個發酵的過程,
讓色素接受氫氣排除了氧氣,
使它具有染著的能力.
聽著老匠人講解這簡單而枯燥的勞作,
再乏味的過程在他口中都被視為神聖.
蓼藍約六世紀從中國引入日本,
經過漫長歲月的改良,
最終發展出風靡世界的日本藍,
日本人把藍染做到極緻,
演化出具現代感的時裝品牌,
而中國設計師至今仍停留在製作藍染旗袍和漢服上,
然後自我感覺良好,
中國圖案繁雜, 空間飽滿,
圖必有意,意必吉祥,
效果老氣橫秋,毫無時代感,
反觀日本匠人從中國學會留白的道理,
圖案簡潔,色彩優雅,配合現代幾何圖形,
空靈意境下帶出更多想象.
日本潮牌Buaisou, Blue Blue Japan和Kuon,
就是把藍染時尚化的成功例子,
產品風靡全球Indigo愛好者,
日本人對藍染的執著令人尊敬,
Buaisou設計師來到中國貴州學習藍染手藝,
Kuon使用古布拼織來制作服飾,
四處收集50 至 150 年歷史的古布和棉綫,
相比其他Indigo拼貼服飾,
古布 留下歲月的質感更能打動人心,
久保麻纱女士則經過幾十年的艱苦努力,
搜集了大量流失於民間的藍印花布,
在上海開設首間藍印花布館,
現在我終於明白青出於藍勝於藍不是口號,
藍染在日本人手中, 是一步一脚印,
因為底氣足,脾氣再臭,
也能深沉如歷史, 輕盈如空中的一抹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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