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天儀：征服世界的超級武器──鄧麗君｜MING’S PEOPLE

如果觀星筆也歸諸攻擊性裝備、摺凳是十大武器之首，幾十年前中台關係緊張之時，台灣最強勁的軟核武，叫「鄧麗君」。

在中國勵行「清除精神污染」運動中，鄧麗君的歌曾被斥為「靡靡之流毒」而禁播，但她卻在「地下」紅遍大陸，歌聲衝破意識形態的阻隔。當時甚至出現一句潮語：「白天聽老鄧、晚上聽小鄧」。「老鄧」指的是鄧小平，而「小鄧」就是鄧麗君。

她溫柔、親切、婉約的歌聲空飄、海飄、大氣電波中飄，撫慰並解放了文革後精神崩緊、封閉的心靈，令無數人耳朵懷孕，狂啪避孕藥也徒勞。

其實，我一直好想做一個非正式統計，昔日有幾多龍的傳人，其旖旎春夢裏的搖曳殘影，會是鄧麗君小姐呢？（係，係鄧麗君唔是鄧麗欣。）她的化骨綿音就算再麻甩的硬漢也會給秒速溶化吧？不信你可以聽聽羅大佑為鄧麗君而寫的一首《愛的箴言》（日文版《白いアマリリス》）：「我將春天付給了你／將冬天留給我自己／我將你的背影留給我自己／卻將自己給了你……」

如果你有看過馮小剛充滿隱喻的電影《芳華》，一定知那情懷有幾衝擊。

在深夜裏不曾捅破薄紙的青春男女，各自躲在被窩裏偷偷聽着鄧麗君的《儂情萬縷》，燈光是微弱；情感卻是澎湃的。「活雷鋒」劉峰在歌聲中甚至熱血沸騰起來，對林丁丁表白。

她那不墜之音，如糖衣炮彈。

「鄧麗君在日本參加紅白大賽時，試過跌膊，REALLY SEXY 吖！」將鄧小姐形容為徹底革命型歌手的音樂癡男友人肉緊地說，興奮得像在熱議終於有醫治絕症的神丹。

我只記得，鄧小姐那顆笑靨，嬌媚如春風。她由一個圓形組成，永遠帶着嬰兒肥的臉圓、眼圓、聲圓，給人圓滿舒坦的感覺，不圓滿的是她紅顏薄命。

我沒看過她跌膊，卻在YOUTUBE看過她以一襲紅色薄紗的唐朝美女扮相來演唱《愛人》，登上紅白大賽。

小巧的鄧麗君穿旗袍，最好看。

看《絕響──永遠的鄧麗君》一書，知道她人在台灣，卻喜歡在香港做旗袍。就在華潤百貨二樓設專櫃的高師傅，十多年來包辦了鄧麗君登台表演的旗袍、鳯仙裝、中式服裝。不但自己做，孝順的她還給鄧媽媽做相同款式的母女裝。

鄧麗君有個小怪癖，對於喜歡的皮包、配件、裝飾或皮鞋，她都是買三、四件的，據說是可以放在她世界各地不同的家，要穿的時候找得着。她愛的飾品更是一件拿來用，一件拿來收藏。

在日本發展時，鄧爸爸會在香港或台灣帶旗袍送到日本給她。旗袍開衩部分露出她修長的美腿，風靡了無數日本人。

鄧麗君的魅力征服了兩岸的男女老幼，最厲害的是她更征服日本、繼而全世界。

在學歷掛帥的社會，鄧麗君這個非池中物的少女，已自決未來，作了休學唱歌的決定。

1973年，不諳日文的她又做了改變歌唱生涯的重大決定，就是打入東瀛市場。鄧麗君的弟弟鄧長禧憶述，當年姊姊認為日本更有國際視野和市場。

美空雲雀（本名加藤和枝）是鄧麗君的偶像，每次她在日本演出，主持人都以「台灣的美空雲雀」來介紹她。她的日本經理人後來的話可圈可點，他說：「她早已超越了台灣的美空雲雀，她是全世界的鄧麗君。」

鄧麗君歌齡近卅年，歌藝受到中港台連同日本的無上肯定，連日本歌星都無人能及的「日本有線大賞」、「全日本有線放送大賞」的三連霸，迄今無人打破這紀錄，連美國《時代雜誌》都曾報道鄧麗君是全球十大歌星之一。

大美人林青霞欣賞鄧麗君去到什麼程度？

林青霞曾說過：「男朋友移情別戀如果對象是她，我絕不介意。」1990年林青霞到巴黎旅遊探望鄧麗君。在當地沒太多人認得她們，她倆會自在地在香榭麗舍大道喝路邊咖啡聊天，看往來的路人，或到LA TOUR D’ARGENT吃飯。

林青霞：真空鄧麗君自信十足

林青霞記得有晚她倆精心打扮，大美人穿上閃亮的黑色EMPORIO ARMANI吊帶短裙配CHANEL珠鏈；鄧麗君穿一件黑色及膝小禮服，款式和布料層次分明，下襬是若隱若現的蕾絲打摺裙。

「最讓我驚訝的是，她信心十足地裏面什麼都不穿，我則整晚都沒敢朝她胸前正面直望。」大美人曾寫過這麼一件事。

儘管大家都覺得鄧麗君是「甜美」的代言人，但她私下的造型其實比誰都率性灑脫，不時以TOMBOY風格示人，格仔OVERSIZE西裝褸是她的最愛，在搭配修身牛仔褲和皮鞋時，她愛配襟針或大耳環，以中性感穿出鄧式的浪漫優雅。

鄧麗君的日本經理人舟木稔曾憶述，她性格文靜，內心卻很激烈。

生得一張娃娃臉的鄧麗君淡妝滲透着質樸，服飾也顯現少女特有的青春氣息，她很少穿閃閃亮亮、袒胸露背的浮誇晚禮服。少女心背後，她其實是個非常有思想的烈女。畢竟六歲已登台板、能夠在複雜的日本市場打出一片江山，她不可能只靠一把靚聲。

初紅時，不少百貨公司邀請她去剪綵，她會帶媽媽一起血拚一番。她曾說：「女人的裝扮是整體的，衣服穿得漂亮，再加上得體的帽子，整個人感覺就不一樣，還有皮包、手套都要搭配好。」

宅在家練歌時，她愛吃零食，甜酸苦辣都愛。她曾幽默的說：「零食就好像人生，應該樣樣都嘗試。」十六歲伊人已有其人生哲學。

她很知道自己要什麼，衣裝舉止品位在她的年代是摩登女郎。例如她愛穿「迷你裙」上台，因為她知道自己有一雙漂亮的腿，玻璃絲襪可以把美腿修飾得更好，所以在嚴冬也配搭迷你裙，載歌載舞。

所以，十七歲時她又說，能穿迷你裙的時候就要趕快穿，免得老來不敢穿。

鄧麗君對於「打扮」有一套自己的看法，不隨波逐流。她認為要裝扮出自己的風格，就要先找出自己的優點。登台前她總會花工夫修飾自己，除了髮式裝扮外，更重視服裝上的設計與搭配。

1986年她在日本唱《償還》，她的one length 黑髮，襯DEEP V高膊黑色西裝裙，SHOCKING PINK 的三角形大耳環加粉紅眼影，時尚到不行。

在日本舉行的唯一一次個唱“ONE AND ONLY”，她堅持要穿白婚紗出場。十五周年演唱會上那勁爆黑人辮子頭也是她構思的，一直她都捍衞着自尊與品味。平時她都堅持自己化妝甚至用捲髮器set 頭，除非身體不舒服才假手於人。

「東南亞十五周年演唱會」，請了美國名舞台設計師BILL WHITTEN （即是為MICHAEL JACKSON 設計貼身黑衣褲、再配上閃閃手套的耀眼造型的人）為她度身訂造舞衣，她共花了30萬港元做了五套舞衣，一絲不苟。

鄧麗君像霧像煙，縱然她不斷走埠登台，卻從沒感染十里洋場的紅塵氣息。

和鄧麗君合作良久的日本詞人荒木豐久曾說過，鄧麗君對文學涉獵很廣，不僅是唐詩、宋詞、元曲，連日本的徘句、小說等文學也深入，讓他非常震驚。她的專輯《淡淡幽情》，便是以古詩詞入曲，推出市場獲得極大迴響。

據說，1989年，鄧麗君穿著黑衣、黑鞋，開着新買的黑色賓士跑車出過一次大車禍，從此她就再也不穿黑衣了。

所謂命中注定究竟是什麼呢？上帝這導演總讓人估不到、猜不透。

鄧麗君曾經對林青霞說過，算命的說她命中注定要離鄉別井，這樣對她較好。

有哮喘的她因為清邁空氣更清新，於是跟男友去當地度假，卻在清邁的一間酒店哮喘發作，救護車送醫院途中因塞車延誤搶救時間，最後斷魂異鄉，只活了42年。

如果那輛救護車沒有受交通延誤，鄧麗君會活到現在、延續傳奇嗎？

《絕響──永遠的鄧麗君》一書的作者姜捷，在書裏特別提到一件事。鄧麗君的赤柱大宅花園，曾出現了一株野生的杜鵑，紫紅的花苞頗為美麗。但是迷信的鄧麗君並不喜歡，她曾吩咐不要栽種它，理由是中國神話有「杜鵑泣血」的說法。沒想到，花未及拔掉，女主人已芳魂杳遠，留下靡靡之音。

鄧麗君入殮時穿的壽衣，是一件桃紅色旗袍和母親送的頸鏈，和她最後一次演唱會所穿的一樣。這位以音樂征服世界的歌姬，從來的卑微願望，是與一生所愛結婚生子，最後也未能實現。

1980年，鄧麗君唱紅了電影《原鄉人》的主題曲，觸動了海峽兩岸的愛與痛，既單純又複雜。她一直想回去原鄉去看看，不為開演唱會賺大錢，就是出於好奇，可是這位「新中國最有影響力文化人物」榜首人物，卻一生未踏足過內地。

2017年，我在台灣台北小巨蛋看過一個演唱會，有人以最尖端的電腦效果在舞台上製作出虛擬的3D鄧麗君，與台灣知名歌手費玉清「隔空對唱」。她離開二十多年，把鄧麗君「復活」於舞台上仍然是不少人的願望。最震撼我的不是高科技，是不少歌迷感動落淚。

不管鄧麗君走了多少年，即使樂壇天后輩出，一代又一代人對她，總是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