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天儀：文化偶像

美國《時代》雜誌很多年前曾經評選過 20 世紀〈百年地球十大文化偶像〉，這十位名人都是大家耳熟能詳的人，包括 MICHAEL JACKSON 、貓王和李小龍等。21 世紀的文化偶像又會是誰？相信大家心裡各自會彈出名單，每位偶像釋放各自符號，代表不同的意識形態與價值觀。

93 歲的日本「波點女王」草間彌生在香港 M+ 開個展，點點鋪天蓋地，文宣正好提出她是「21 世紀的全球文化偶像」。朋友 M 興奮得要命，皆因她一直視草間為精神領袖。「我有密集恐懼症，但草間的波點卻讓我很治癒。」朋友正色道。的確，草間早年接受 訪問時，便曾揚言：「我創作藝術是為了治癒全人類。」全民藝術治療，這文化野心與抱負可不少。

草間彌生 9 歲已有幻視、幻聽等精神病。小孩不知所措，唯有不斷把自己的幻覺畫出來，用藝術紓緩自己的苦痛與絕望，其經典圓點圖騰，靈感正源自她小時候盯著桌布的時候所產生的幻象、白色柱狀物表達她對性的恐懼。

「與病共存」是其前衛藝術的實踐途徑。

1957 年草間離家出走投奔美國 15 年，1973 年回日後精神崩潰。她在 1977 年自行入住東京新宿晴和病院接受治療，從此長居院內，與工作室只幾步之遙。俗人最怕進出的醫院，反而帶給她最大的安全感。精神病是魔也是神，最後更成為藝術家的非文質文化資產：「我不想治好我的病，我想要運用它們作為我創造藝術的力量。」草間曾說過。在逾七十年的創作生涯中，她一邊與病糾纏，一邊孕育出一套獨特美學和人生哲學。

文化評論學者洛楓解釋過：「明星的形象、 說話和行動，在不同場景代言了一套價值觀 念和社會意願，主宰核心的就是情感力量 (AFFECTIVE POWER)，然後慢慢構成意識形態，帶動群眾追求自由和幻想的心理補償。」草間的波點意象，正好填塞了朋友 M 心靈空虛的黑洞，她們在情感上連結了。

印象深刻的畫面，在紀錄片《草間∞彌生》裡，藝術家坐在輪椅上，拿着筆不斷畫啊畫，眼睛睜得大大的，彷彿她要停下來呼吸也就會止息的模樣。人生試過兩次自殺不逐，她認命，成為一位執迷的藝術家 (OBSESSIVE ARTIST)。

其實，除了與病打仗，草間也一樣關心社會、唾罵戰爭的殘酷，並創作無數反戰作品。上世紀六十年代她發起了多次抗議活動，包括 1968 年行為藝術「解剖爆炸」(ANATOMIC EXPLOSION) 中，她邀請了一群舞者在紐約交易所門前裸體演出，焚燒美國國旗，抗議戰爭及資本主義為人類帶來的禍害。同年她又和一班行為藝術家裸體橫過 BROOKLYN 大橋，在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的雕塑花園中舉行快閃行為藝術《喚醒死人大狂歡》(GRAND ORGY TO AWAKEN THE DEAD，1969年) 她因此而登上了《紐約每日新聞》的頭版。

​​我愛死草間的一句宣言，是倔強的她站在大橋上高呼：「人的身體如此美麗，為什麼要讓其去戰場送死呢？」這句比 JOHN LENNON 與大野洋子的「和平床上運動」口號 MAKE LOVE NOT WAR！一樣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