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外迷戀香港「THE 逼 CITY」的壓縮美學,密密麻麻的石屎森林、狹窄的街道陋巷、錯綜複雜的霓虹招牌;王家衛鏡頭下的重慶大廈帶着都市迷惘與魅力、灣仔不夜天的紙醉金迷讓獵奇者神往、深水埗的超級劏房、棺材屋和籠屋成了景點,日本人甚至把三不管的罪惡城、 貧民窟九龍城寨在當地複製。
香港的「小」讓她變強大。
本土建築師張志強的《變形蝸居》 (DOMESTIC TRANSFORMER),以 1 比 1「臨摹」其三百多呎真實家居的機動式設計而進駐了國際的 M+ 美術館,高牆背後是五臟俱全的廚房、小型吧檯、 書房、拉下來的睡床。土地問題與空間限制,訓練一代又一代香港人的無限想像與創意。
我是在公屋長大的。我慶幸自己成長於一個袖珍、逼着小孩們要發揮創意的遊樂空間。
香港公營房屋由 1953 年聖誕夜石硤尾寮屋區火災、1954 年石硤尾徒置屋落成揭開第一頁,「香港公屋之父」鄔勵德 2018 年於倫敦逝世,享年 105 歲。不少人在社交媒體開專頁懷緬香港公屋的建築,但鮮有人談到住公屋所領略的壓縮美學。
我小時候住過徙置式的大環山公屋紅磡村,住戶在走廊、單位門口旁邊用火水爐煮食。聽祖母說,當時教育還未普及,有慈善機構甚至會在徙置屋天台辦校減低成本。曾經,天台學校是香港獨有,外國官員到訪香港時也會特意參觀。(有些天台學校還建有鋼架丶滑梯等簡陋的遊樂設施。) 後來搬到山谷村,那是一個背山面海的七層高公屋,我們在頂樓可遠眺維港,小朋友平時是通村跑,玩得不亦樂乎。
公屋的壓縮美學,成為了葛民輝的情意結與創意思維來源。
「橋王」葛民輝也是公屋孕育出來的,曾經他跟我分享過一則「鬼故」。小時候在荃灣福來村從心樓 123 室,葛家已是五兄弟姊妹三代同堂八個人住在一個二百多平方呎的單位。被選中瞓上格床的阿葛,在夜䦨人靜經常聽到陣陣不知何處傳來有回音的女士斷續咆哮聲。「第二朝問阿媽,阿媽就話係唔知乜乜門牌號碼的師奶有哮喘。但平時見到哪位有哮喘的師奶總是龍精虎猛好好中氣,說話猶如飛機引擎般大聲。佢令細細嘅我有個誤解,哮喘病只在夜間發作。」 阿葛詭異地講故,但心邪之人一聽便笑翻了枱。
那時娛樂選擇不多,隔離屋阿伯放個響屁已能令一家樂上半天。阿葛更不解是當年一家幾口起居飲食共冶一爐,但父親仍然可以勤力多產令家族仔女數目增至「七小福」。
「全屋天與地,三米不足的樓底天花板高度,必然要依賴碌架床雙層自製複式概念先夠全家人盡用空間,實用性方面係要全面無限擴張,一種壓逼之下的親切感。」由福來村從心樓 123 室到鑽石大廈、寶石樓、四季大廈、梨木樹、石籬、瀝源邨、禾輋邨、大坑西邨、大興邨、 觀龍樓、黃竹坑新村、勵德邨,阿葛認為熟悉的比例,成為了獨有的公屋味道,也建構出一種壓縮美學。至於公屋獨有的聲效,正是不時叫喊的飛機欖、磨較剪剷刀、裹蒸糭、白糖糕西米糕、齋鹵味、荳花荳腐花、衣裳竹、收買爛銅爛鐵爛手錶、倒垃圾……
「對着呢種二百幾呎的空間,好似特別有一種情意結。」所以,七月份他會在 PMQ H307 的畫廊 ODDS AND ENDS 做一個名為「當代壓縮」(CONTEMPORARY CONDENSATION) 的展覽,而這個名字也是我和他在回憶公屋時光時腦震盪出來的。
阿葛找來 START FROM ZERO 搭建了黑房展廳,但會在裡面提供國際級美術館的觀賞體驗。
別以為展覽只在懷舊,講得「當代壓縮」自然是在香港獨有的壓縮空間展出當代藝術品,這些藝術品都是阿葛嚴選與傳統匠人 / 師傅合作 CROSSOVER 出極富本土氣息的結晶。以阿葛的講法是「在 2820MM X 4210MM 的黑盒空間,觀眾仍能以紐約 MOMA、倫敦 TATE MODERN 一樣的感受觀展,有最迷人的展覽廳,安排最獨有的觀賞流程,不會失禮。」
「當代壓縮」源自於阿葛的公屋回憶。
期待見證這個不一樣、壓縮的香江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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