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的階段能夠拉出一條時間線,青春通常指在心理幼嫩和心理成熟之間。偏偏,我們的心智發展不一定和實際年紀成正比,生理上成熟的人,極有可能停留在初階的心智層面。由此,青春/不青春委實有不同文化定義。七月天氣炎熱,我們有各種各樣談論青春的理由,以免這個詞過於氾濫,我把表達青春的作品收窄,以誠為本,回應當代藝術偏好的後極簡和後概念主義,準繩在乎情感,重視感官。
為何不論時間、地域,青年文化(Youth Culture)是藝術家,尤其是攝影師鍾情的題材?我懷疑是拍照、按下快門的行為和青春擁有相似點。其中一個攝影的特徵是即時,着重直覺、譬如攝影師往往難以解釋為何在那一剎舉起相機?拍攝是一種近乎下意識、類近本能的行為,而我們在年輕時的行徑亦難以用邏輯思維推論。
我們人人也喜歡青春,可能我們都經歷過接近無拘無束的一瞬。
叛逆
屈指一數,美國六、七十年代的代表有Larry Clark和Nan Goldin。這兩位美國攝影師同樣是美國私攝影的代表,拍攝大量極為個人化的私密攝影,Clark的著名攝影集《Tulsa》反映美國中部地區青少年的吸毒生活,全以黑白為主,具故事性。表現出當時年輕人在精神和肉體的掙扎和矛盾。作品裏的年輕人拚命擺脫社會的規矩。而Goldi則如實地記錄他的生活圈子,鏡頭捕捉朋友的一舉一動,抽煙、照鏡、講電話、坐火車,派對實況,當中以大頭照居多,流露非常赤裸的情感,甚至令人不敢直視。
浪漫
如今,談及拍攝青春的攝影師,必然想及Ryan McGinley。和他的前輩風格截然不同,相比之下,McGinley鏡頭下的年輕人少了掙扎,更多自由,與現代生活的物質愈來愈豐饒不無關係。McGinley的作品好比一齣齣的迷幻青春公路電影,一個個赤裸的軀體奔走,地點可能是公路、森林,如同仙子。青春是他的攝影命題,年輕人在色彩瑰麗的背景下,綻放自由的氣息,體現青春獨有的浪漫。
桀驁
談及反映中國新一代生活的狀態,編號223是佼佼者。他的作品和已離開人間的攝影師任航一樣,都是呈現狂野的青春。第一次接觸到編號223(又名林志鵬)的作品是在《TOO MAGAZINE》。那本由他和愛米於2007年創辦的雜誌,主打多變的流行文化。攝影對於No.223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元素。編號223的名字源於王家衛的經典電影《重慶森林》,當中由金城武飾演的失戀警察把自己命名為「編號223」。不過,他的視覺風格和王家衛的倒是不太一樣,他即興而隨機,一開始編號223用Lomo捕捉身邊的朋友,呈現當下中國新一代青年的狀態,新鮮感十足。他們可能是胡鬧和隨性,動作沒有目的性,有時又有點搞笑,猶如編號223那些令人難忘的作品,照片從沒跟隨什麼攝影的黃金結構,用理性入手剖析作品也會是完全的錯置。
在他的鏡頭下,無論是人、鮮花、香蕉、液體,都帶有性意味。在一個訪問中,223表示性在他眼中和吃喝拉撒一樣,攝影又何嘗不是呢?難怪他的作品富有日常質感,散發欣欣向榮的狀態。他理解的青春是既高亢又桀驁、敏感又情緒化。
忘我
陳維的作品並非私攝影,表現的青春同樣具分量。他的作品有這樣的感覺,場景杳無人煙,卻一點也不冷,儘管照片的顏色偏暗。在他鏡頭下的舞台、俱樂部和夜店,看似曲終人散,接近夜店關門的狀態,亢奮狂喜的時刻已過去,留下的情愫飄過的一縷煙。那是因為當中的舞台、俱樂部、夜店等等都是陳維精心構建的場景。藝術家選擇以的士高(Disco)這種源自於美國的地下文化為主題尤其有趣。Disco的起源追溯到美國黑人民間舞蹈和爵士樂,人們隨着音樂節奏,即興跳舞,既可以是單人舞,亦能與眾同樂,而沉醉於Disco的人的最高境界是旁若無人,全然忘我、陶醉地在強烈的漩渦裏自由擺動身體。攝影作品重建俱樂部中彷彿末世的迷幻感。
有趣地,Disco對中國來說是「外來」的,情況好比從外國進口的「舶來貨」。譬如《在浪里(橘)》,年輕人各自各起舞,各有各的沉醉,進入忘我狀況,令人不禁聯想到中國青年面對外來文化衝擊的矛盾心態,亦是對現代生活的不安。
𡃁
最後不得不說香港,我想起 COME INSIDE。她們不是攝影師,其中一個作品則運用自拍作為呈現。《SNAP LIKE SNOW》,後者明顯參照Snapchat,無數裝可愛、裝少女的自拍照呈現眼前。
這個由80後麥影彤及黃嘉瀛於2016年組成的藝術二人組,明顯特意地行「𡃁妹」路線,偽裝成流行女子組合,刻意令觀者反思流行文化的女性形象,刻意地擁抱某些刻板形象,而作品的呈現形式和年輕人的生活方式息息相關。譬如《愛之午餐肉》的介面如同一般的交友社交平台,觀者下載《愛之午餐肉》後,用法相當簡單,透視現代人,特別是年輕人,怎樣被手機App牽動自己的情緒,甚至以社交平台為生活的一大重心。COME INSIDE 的另一個特點是他們的現場現身,往往要她們的在場,觀者的觀賞、體驗才能令作品完整。換個角度來說,COME INSIDE猶如兩位藝術家的角色扮演。對於青春,她們話:「細個聽電台,有主持講過『我係𡃁妹,所以講咩都得』,不過現時的社會變得不再好玩,後生仔唔可以再攪屎棍了。」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