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隱世的人妻畫家朋友逛「台北當代」藝博會,在衣香鬢影的VIP場、穿梭在幾百萬的「藍籌」國際藝術家作品前,她淡淡然說:「你有否覺得逛藝博會是件很累的事?不是身體上的勞累,而是作品沒有給你發放能量,反而抽乾了你的心神?」她是個「能量達人」,喜歡以大自然作創作靈感和叉電器,稱自然為「大地媽媽」,覺得藝術能轉換能量,有療癒功能;但藝博會的藝術品無可避免地與投資保值掛鈎,逛了逛她便感到一陣浮躁。
天天跟人聊藝術的事,這是第一次跟藝術家討論藝術能量。
由德國到台東,漫遊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國度,最大的體驗是安全感。
一個是嚴謹律己的世界,我們形容準時的人會用「 XX像從不脫班的德國火車」;另一個是“chill”級樂天的秘境,不同部落的原住民喜歡互相倜侃也會自嘲,高山的布農族會笑阿美族高大,走入森林頭容易撞樹就暈倒;屬於大海的阿美族反笑布農族矮胖腿粗像哈比人,缺乏防水功能。
舊同事傘運後移民柏林,三年抱兩、天天踩單車返工,少了銳氣多了笑容,還留了一臉唏噓鬚根。「因為這樣管起人來較有威嚴。」他笑着解畫。
我問他香港和德國教仔有何不同?他一口氣數了幾項:福利國家交重稅,所以這裏的孩子可以免費由幼稚園讀到大學(甚至更高),家長不用愁學費,有心讀政府一定俾你讀;德國學校沒太重視排名,沒有怪獸家長會逼子女入名校,大家都安心地選就近自己家的學校(孟母們不用三遷了!);大人跟孩子對話都是平等雙向的認真mode,不會動輒恐嚇小孩:「你唔乖會有丫烏婆捉走你!」這些虛構戇膠對白,為下一代製造不必要的童年陰影;6歲以前是玩、玩、玩,沒有其他。(人生跌宕起伏,至少每個人都配得有個無憂快樂的童年,玩而不是被迫學百般 武藝,小孩有更多時間開發天賦,培養創意。)迄今香港家長仍不明白「揠苗助長」的後遺症。
台東背山面海,夜晚抬頭有星星,小孩子最喜歡笑。我參觀了台東的 「均一實驗高中」,那裏大都是原住民學生,除了學課堂知識,他們的興趣班是自製獨木舟、單車歷奇和野外求生術,學校更建有專業水平的表演館讓不同原住民表演民族歌舞。小學生在媲美維園的草地爬樹、捉迷藏,我看到有學生在木牌上寫的新年願望是:「希望下年可以捉更多蟲。」令人會心微笑。
「文化自信就是安全感。」談到香港人移民議題,某位德高望重的台灣美學家跟我這樣說,他補上的下一句才是重點:「沒有靈魂的根,人像浮萍一樣,飄到哪都一樣。」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為自己尋找更好的歸屬,理所當然。一個宜居的地方是人可以自在、自信地活出人的本相,無他。
「天堂地獄,出自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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