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某天,完了一個表演之後,積壓的壓力爆出來,蕁麻疹大發,覆蓋面積達身體 2/3。但眼見工作纏身無法離港,於是當機立斷,上網訂兩晚酒店,執包袱,請人餵貓,向自己宣布放假。
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這樣做。訂的其實是香港的酒店,而且在公司附近。同事知道我「放假」,都暗笑。假期中還安排了會議和面試。他們聽任我努力「宣布放假」,深知我在酒店裏還在工作。我則堅持,「遠方」是一種想像,因此旅行也可以是精神上的。
因為是周中客少的時段,通常會免費 upgrade 到比較大和有景觀的房間。我俯視下方的維園,着意把視點調往遠一點的海,以及略帶異國情調的棕櫚樹。而就這樣在偏昏暗的房間裏,我終於讀完黃碧雲《盧麒之死》。
關鍵是旅行式的大蓬裙,吊帶會清涼一點,色彩鮮艷到不像上班時穿的——其實我平時也這樣穿。下雨,行動半徑縮減,不過就算在旅行時,我也不大能到達很遠的地方。我的困頓遲滯,有時難以說明。酒店旁邊有個我喜歡的小商場,因為它標榜照顧 start-up 的小店,有時可買到比外邊便宜而有特色的衣服。遇到一家新開的印度舖子,我在鮮黃、粉紅之間猶豫,最後買了很保險的深藍紅花裙子,待秋天來。
連綿的雨一直下到晚上,趕在八點前去到油街看展覽。雨夜,我當然是唯一的觀眾。先看 gallery 2 的「火花!數日子」,客席策展人是湯映彤,是香港中一些弱勢流徙者的故事,包括移工、外傭和爭取居港權的家長。故事酸楚有分量,其中佈置了入境處/移民局的場景,令人想起陳界仁的錄像作品《帝國邊界I》,分別演出台灣人申辦赴美短期簽證,以及嫁入台灣的大陸新娘面對移民署的片段,其實同樣苛刻。這明明是極具政治考慮的政策後果,但又是十分私人的遭遇,令人滿嘴發苦,因此需要十分設身處地的場景化設置,才能將之作公共化處理。展中的閱讀處擺放着一系列與離散、流亡、身份喪失相關的書籍,精采到我肅穆起來。而我一回頭,發現好像隨便擺放的一塊板後面,有着宏大細緻的歷史社會脈絡整理,好像那才是整個展覽的精華。
至於 gallery 1 的「耍樂是青年」則是以遊戲為主題,色彩繽紛由我一人獨享。遊戲裏有宣洩性、動腦筋、一點色色的想像、模擬鬼屋的小小驚慄,我全部玩過。簡直覺得是種祝福。末後在閱讀室又好認真地把書上的遊戲建議抄回去備考。
離散不在結構、遊戲不問價值,覺得這兩個展覽都好像對我在說些什麼。果然蕁麻疹消失了,精神上催眠自己在放假、在旅行,看來也是可能的。逛街、看書、看展覽,咦,原來只是我去年八九月本來的生活而已。一個人在這裏生活,要守住自己的生活不崩壞,原來也需要很多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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