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嘗試量度過,自己與「惡」的距離嗎?
看罷伊朗電影《惡與他們的距離》(THERE IS NO EVIL),我真有徹夜反省自己,不枉導演 MOHAMMAD RASOULOF 因為拍此片而被國家起訴入獄,最後由有份參演該片的女兒 BARAN RASOULOF 代領去年柏林影展最高榮譽金熊獎。洋蔥位是知道製作團隊冒着被殺危險秘密拍攝此片,戲內戲外也精彩絕倫。
「善良的人會因年齡漸長理解世故,但不應因此而變得世故。」《惡與他們的距離》重新讓我思考所謂「擇善固執」,在生活小事至大事都應該學懂 SAY NO。
到底這部禁片,何解招致國家將導演逮捕?伊朗估計是執行死刑最多的國家,《惡與他們的距離》就以四個短篇故事,探討伊朗的死刑法。導演把焦點放於施刑者身上,透過不同角度、角色,探討施刑者的無奈和所受的影響。導演的功力之高在於,故事既生活化又寫實,平淡的草根施刑者面對生活中的矛盾,每一場了結陌生人的絞刑,其實也是對自己的一場心靈絞刑。
電影一路推進,我腦海中浮現聖經人物彼拉多。《馬太福音》記載,這位羅馬帝國駐猶太總督彼洗手以示不負處死耶穌的責任,並說「流這義人的血,罪不在我,你們承當吧。」然後耶穌便被鞭打,交給人釘在十字架上。彼拉多以為「金盤洗手」就能置身事外,把自己的罪撇的一乾二淨嗎?他作為當地最高司法官,卻因為懦弱和私心,放棄維護司法尊嚴,判無罪者死刑還推卸責任,示範了人對惡的無知與傲慢。
彼拉多的下場是家散子死,他淪為奴隸在絕望與瘋狂中自焚而亡,屍體連同巨石一同捆綁丟入河都沉不下去,漂浮河面讓魚群吞噬。
你不親手殺伯仁,但有千萬個方法讓伯仁死。二戰時,納粹德國集中營的看守者、秘密警察、押送猶太人的火車、毒氣室的建造者,難道一句在履行職責,就覺得自己沒有責任嗎?真正的邪惡,藏於盲目欠缺思考的平庸之中,那是最惡之惡(BANALITY OF EVIL)。「雪崩中,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NO SNOWFLAKE IN AN AVALANCHE EVER FEELS RESPONSIBLE),這是波蘭詩人 STANISŁAW JERZY LEC 的名句。
殺人是「惡」,但國家定下了死刑,極權政府迫人民當劊子手去「懲惡」卻同時「作惡」,強迫原本雙手潔淨的人民負起「惡」的責任,各個主角都面對着不能選擇與「惡」親近。究竟犯罪的人「惡」,那施刑者就不「惡」嗎?有人選擇盲目習慣、有人卻甘當逃兵,導演以平淡的故事,說震撼的道理,手法高超得令人佩服。
聰明是一種天賦,善良則是一種選擇。擇善固執是成長必須要學習的事情,如果成長只為你增添財富、知識、智慧,卻流失良知,那是最可悲的結局。
在現實中,去年伊朗有三名青年示威者在示威中被捕後,被判以死刑。事件因而觸發新一波示威,社交網上的反對浪潮更蔓延至國內外。伊朗司法部受壓下,終於叫停處決重審案件。同時社交媒體上湧現「不要處決(#DO_NOT_EXECUTE)」的標籤浪潮,多達500萬人次參與,當中包括伊朗國內外知名人士;美國總統特朗普亦呼籲停止處決。風波愈演愈烈下,伊朗當局終於「跪低」,叫停行刑並重審。
當我們屈服於環境或強權做違心的事,心裏卻大義凜然默唸着「我身不由己」、「不是我的錯」,其實彼拉多公開洗手一樣的無知與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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