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近廿年沒有慶祝父親節了。如果老爸還健在的話,他已經79歲。
人大了才開始慢慢浮現/察覺父母輩對自己的影響。像已故著名法裔美籍藝術家Niki de Saint Phalle(1930–2002年),這位二十世紀最著名的女性及女權主義代表一炮而紅的「射擊」系列,根本就是對兒時性侵她的父親仇恨的一種發洩;就算後來她作品風格由暗黑轉為繽紛的《NaNa》,其實也暗藏淡淡對人生的鞭撻。
父親走後,我慢慢才發覺,從來沒把愛掛在嘴邊的他,卻一生都在示範。他留給我最好的財產,鼓勵我歷險,帶着非一般的勇。
我如今仍然記得那輛紅色的鐵造小三輪車,晚飯後你最愛拖着我的小手漫步紅磡碼頭,一種比情人更親密的關係。兩三歲的我說想看看對面五光十色的中環,你二話不說就買船票,連人帶三輪車坐渡輪把我送到彼岸,沒有理會究竟還有沒有尾班船回來,兩父女就踢着拖鞋在中環街上踱步,那次是我第一次見識金融中心。
第一次入電影院是你帶我去的,明明看卡通你卻買錯了《摸錯骨》,幾歲人仔首次看電影就是鬼片,老爸你也太大整蠱了!害得我一直有童年陰影。
我扭計說要玩扭計骰,你通宵達旦的研究,寫了一本又一本厚厚的秘笈,你就像一位民間發明家。教我踩單車的是你:「女你坐好!」就把我推落斜坡,一take過學曉了;我說想踩去大埔,於是兩父女又即興的踩單車由大圍去了大埔看山落,害得回家後媽媽責難。
有次到機場送親友機,我要去看飛機你要我先把飯吃完,我哭了。一個人溜走了,在機場到處走,我能想像當時你和媽媽為找我這幾歲人仔有多焦急,最後是機場職員把我帶給你們,當時你沒有罵我,還問我有何奇遇?氣得媽媽頭頂出煙。
還有最深刻一次,我們走在佛光街的山坡,我看見一個小山丘好奇想要知道山丘後面有什麼風景?這只不過是一個七歲港女不合情理的無謂要求,其實你只需胡混過去或帶我去買杯雪糕就能脫身,但你沒有。你放下公事包,脫下西裝外套摺好放一旁,捲起衣袖,一個大男人就在遊人如鯽的街上攀起山來。旁邊的路人議論紛紛,應該是在笑你吧,你像𢦀豆先生,爬了幾呎又跌下來,有時摔在地上,有時擦傷了手臂弄得一身髒,你的不在乎我卻很在乎。
你專心地爬着山,豆大的汗水如雨下,腳上穿的皮鞋總是把你滑下來,你總是爬不到頂端。到差不多天黑要回家了,你不好意思的說找天穿好運動鞋再爬一次,一定會帶我看到我想看的世界。
你就是這樣,當我天馬行空的時候你從不打擾;想法再無稽可笑,你總是陪我一起癲,縱容我的有的放矢,懶理外界俗稱這是公主病,唯一的條件是:不要理會外人的目光,想要就自己爭取。Find yourself and be yourself,女!
我深信,如果老爸還健在,獅子座的他一定會放下拐杖,繼續挑戰那個山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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