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反對修改議事規則集會的一晚,人羣大都散去之後,我逕直走過帳篷羣,在末端的社民連街站,看到社民連的少年朋友Figo。他是全場剩下最年輕的一個,都九點多了,滿臉仍是俐落打點的神色,夜深風起也毫無鬆懈。我見他拿出一包朱古力威化餅,便道,讓我請你吃飯吧。原來他連午餐都沒吃。
Figo是個英俊少年,薄面、鼻挺、朗目如星。大概是幾年前加入社民連的,有次在西環碼頭和岑敖暉、黃浩銘等人深夜喝酒聊天,Figo也在,青春年少,可愛活潑乖巧。後來遭逢DQ,黃浩銘等人因東北案入獄,這些日子社運朋友都捱得辛苦──這個時候還關心香港,不得不辛苦,也因此更見堅實。Figo面上也添了風霜,成熟好多。他才21歲。
便請Figo吃個卡邦尼意粉,喝杯啤酒。以前我參與社運時,朋友們來不了行動,往往之前之後便領我去吃飯,現下也到我去請人吃飯。Figo一餐飯,打了好多電話,都在談物資、人手等等後勤工作。舞台和鎂光燈是議員和明星的,但後面打點的DIRTY JOB才是困難與考驗,也更難得有人願做。Figo有明星的相貌,21歲的他,同代人是黃之鋒周庭,但他堅持喜歡做行政統籌的輔助角色,真是與眾不同,很不容易。社民連,衝又衝在前頭,不斷有人被拘捕控告,黨內如今一個議員也沒有,但在反修改議事規則一役上,物資統籌的工作都是社記在撐。Figo有苦水,我覺得我有機會聆聽和安撫他,是我作為成年人的榮幸。
都說現在世代割裂,年輕人和上一輩無法共事,但Figo卻一直滿口說,好希望上一輩出山,至少行政會做得好一點──我想也是多個人多雙手的意思,太辛苦了吧。社運有傳統,有知識,社記裏長毛常叫大家讀馬克思,Figo也認真對待,吐過苦水,便問我將上映的電影《青年馬克思》值不值得看,又問我剛過世的台灣詩人余光中如何,因為他在黃浩銘的獄中書簡裏看到他曾引用余光中的情詩《等你,在雨中》。這樣留意細節、想與前人連繫脈絡的青年,現在罕見,我暗想這可能會令他與同齡人有點距離。接續傳統這件事,有時會製造當下的孤獨。
一頓飯吃完,Figo又回到街站,打點明日一切。後來議事規則修改了,抗爭算是失敗,網上且又見冷水,不少朋友十分沮喪。但我想到Figo,始終覺得,面對這樣努力而優秀的少年,我們是不好意思絕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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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小樺: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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