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的崩壞,牙齒是搶在頭裏要來警醒你。我不是早晚刷牙的,因為一刷牙就醒,刷牙於我是鬧鐘功能,入睡前便不刷。大概應要有壞牙的心理準備?但當牙痛來襲,還是痛不欲生的。
早年是打橫長的智慧齒,不知為何在五月和十一月特別容易觸發,是有什麼信息要給我呢?總之,家母從牙醫朋友處得到一份藥方,三種藥在藥房配,立竿見影。
在美國愛荷華大學交流時,那些甘筍蛋糕也太厚實,軟糖也太多選擇,雪糕也太便宜,終於我和不少作家一起犯了牙痛。借大學福利去看牙醫,右上方臼齒蛀了,我又懶得做任何大動作,單補了些氟化物便算,並在伊朗作家處承繼了一瓶特強的Tylenol止痛藥,他形容:「這可殺死一頭大象了。」
近年牙痛開始規律性來襲,這瓶Tylenol就被我當寶。但杯水車薪,回想起來2017年牙痛竟維持二個多月,我就是靠懶和Tylenol熬過去,終於有一天它神奇地不痛了。
現在是一月和七月特別容易犯牙痛。網上搜一搜,被「杜牙齦」和植牙的價錢嚇到,並看到有牙醫表示植牙後遺症其實還待探討──我本就不大信任把外物植入身體的舉措。於是又在網上搜一些比較自然和輕微的療法,可以把這些事物塗在發炎及蛀蝕處:味精,丁香,食鹽加白酒和溫水,生薑片,檸檬汁,薑黃粉,紅茶袋,牛至油,六神丸。同時我把虎口的合谷穴都按出指痕了。
病痛是隔絕,也是連繫。兩個我很喜的作家都和牙痛有關。魯迅一直有牙疾,「三十歲不到,牙齒就掉光了,滿口義齒」,七年之內丟失了22顆真牙,日記上記滿了相關條目。夏宇則在《備忘錄》裏曾二度以牙痛寫愛情,「拔掉了還/疼 一種/空/洞的疼。」記一次短暫的愛情,若有所失,「空洞的痛」。〈蛀牙記〉寫兩人的距離,讀詩的女子倒是宏大的,使用「光年」這樣大的記,「我甘心為我的詩死」,而男子漫不經心,如同牙縫中的糖那樣潮濕,偶然問一句「你還牙疼嗎?/你還掉不掉眼鏡?」
這次是靠(過期)Tylenol、特效必理痛,以及在牙肉及蛀牙處塗抹麥盧卡蜂蜜,止住了痛。
牙痛真累。當疼痛止住,久違的寧靜歸來,面部不再僵痛,牙牀放鬆像終於流淚的人,我便覺得,牙痛還是帶着某種人生的隱喻而降臨,它有沉重的教訓,一如理不清的生命。只是我繼續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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