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在 2020 年,長居於芬蘭的香港藝術家姚尚勤(SHEUNG YIU)開始把日常生活的桌子及桌面的物品數碼化,運用攝影測量技術和投影紋理(PROJECTIVE TEXTURE )建構了物體的三維模型。他以照片作為參考對象,為虛疑物物體加添加纹理细節,看起來更為像真。《桌面(篡改)》中就是 SHEUNG 重新製作他在桌上找到的 81 件物品,譬如電膠、水樽、風扇的作品。作品在 WMA 展出,展覽名為「逐格逐像」。趁著展覽開幕,SHEUNG 短暫回到香港。
「逐格逐像」展覽現場照
數碼空間可以重塑家嗎?
SHEUNG 對藝術的興趣,始於影像以及科技。最初攝影的誕生,很大程度是重現現實。藝術家曾用暗箱作為繪畫的輔助工具,透視繪畫法就是運用小孔成像的原理發展出來,令到現實的影像更為清楚,相對地易於臨摹。在某個框架的限制下,把三維空間完完整整地呈現在二維框內。現時,影像在極致的電腦運算下,幾乎可以把整個物件,全然地複製在虛擬空間內。
有趣地,從 SHEUNG 的作品《桌面(篡改)》觀之,照片並不是最終的產品,而是一個提供訊息及數據的原材料,務求塑造到一個極其逼真的效果。隨著年代歲月流逝、科技的進步,影像的構成、作用以及觀看的方式都來一個全方位的大轉變。物品經科技重塑,那些形同複製的物品,又能夠重構「家」?這樣的「複本」意味著什麼呢?
《桌面(篡改)》桌子的物品是有其缺口,那些重塑的物品總是缺了一角。
《桌面(篡改)》桌子的物品是有其缺口,那些重塑的物品總是缺了一角。
「逐格逐像」其中一大感覺是藝術家嘗試數碼化生活的物理空間,從而質疑數碼空間取代現實空間的可能。顯然地,SHEUNG 在「逐格逐像」創作的作品可視為反證。他提起忒修斯之船(SHIP OF THESEUS),如果忒修斯的船上的木頭逐漸被替換,直到所有的木頭都不是原來的木頭,那麼,這艘船還是原來的那艘船嗎?他問:「如果你覺得那艘船不是原本的忒修斯的船,那是換到多少塊木,你才覺得不是原本的船呢?」《桌面(篡改)》與這個神話暗自呼應,巧妙的是,藝術家在作品裡埋藏了他的身法,在某個角度看來,桌子是經過完整地複製的,然而仔細地從別的角度看來,桌子的物品是有其缺口,那些重塑的物品總是缺了一角。
《桌面(篡改)》
《桌面(篡改)》
氣味與回憶
氣味是展覽裡的重要元素。在與展覽同名的 17 分鐘的錄像作品中,勾勒氣味與回憶之關連。他回到長洲的家,從櫃裡取下心愛的漫畫《蟲師》。同行的朋友說那本漫畫很臭,可不可以不再在他面前翻閱。那些氣味是建構家的一部分,而背後是因為賦予給物品的情緒及與其相處的時間。哪怕數碼空間有有像真,裡面並沒有氣味。SHEUNG 請了調香師,重塑漫畫散發的霉味,並將之加在《記憶/數據》裡。事實上,SHEUNG 沒有刻意把感官分等級,氣味是回憶的一部份,卻不是全部。氣味在展覽裡出現,並不代表藉此「搬家」。情況好比視覺。我們在當下世界,視覺是我們在決定行動與認知環境時佔據主導地位,變相會忽略了其他感官認知。SHEUNG 在展覽裡,刻意塑造的重塑「失敗」暗暗提示,記憶重塑之不能,哪怕視覺上有多像真。
「逐格逐像」的策展人是官綺雲。在這次展覽中,官綺雲是他的「伯樂」。「我有跟策展人官綺雲說過,我的作品與家一開始未必有直接關係。我的作品主要是運用不同科技技術,把生活裡使用的物品轉化為 3D 的虛擬空間。我對於科技造像的探索、媒體歷史比較有興趣。」2021 年,官綺雲在芬蘭舉行的香港藝術家聯展「喂!拜拜你條尾」,展出藝術家程展緯、何恩懷、林東鵬、CÉDRIC MARIDET 及徐世琪的作品。剛巧,SHEUNG 替那邊機構做藝術家駐留做記錄,因而認識到官綺雲。SHEUNG 自言,在那之前很少接觸香港的藝術圈,他於香港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畢業,其後分別在香港的設計師公司及傳媒機構工作,做過攝影記者。2017 年,他獨個兒飛往芬蘭修讀視覺文化及策展碩士,目前是博士生,研究電腦運算與影像有關的科技。一晃眼,已經留在芬蘭六年多。「當時選擇芬蘭是因為想選一個不會令我破產的地方,另一個原因是我沒有 BFA 的背景,芬蘭是為數比較少,會接受沒有 BFA 的學生去讀 MFA。」
與展覽同名的17分鐘的錄像作品由翻開《蟲師》,氣味勾起記憶為始。
起初抵達芬蘭,最難適應的是天氣及生活的基準線。天氣的問題對於長期生活在香港的人不言自明,關於生活的基準線,SHEUNG 舉了一些實例,「芬蘭人人朝八晚四,四點後不會再覆工作電郵,藝術家的資助會包括藝術家做資料搜查及研究的時間。我在香港工作,從事與藝術有關……又不可以說是被公司剝削……」他糾正:「我覺得從事藝術的人,有不少都是自我剝削。」說實話,香港的藝術圈不是一個特例,英國及美國的例子比比皆是。「你在芬蘭生活,久而久之便明白,那種自我剝削不一定是必要的。」另一個有趣的城市觀察,疫症期間,保持社交距離保持1.5米,而在一般情況下,芬蘭人的社交距離是 2 米之上。
在策劃「逐格逐像」期間,SHEUNG 意識到離開香港後,必需要有一個能力將生活的地方變成一個家,哪怕棲居的地方未非是自己熟悉的生活環境,「首先,我不想以很過於傷感的,甚至很個人的經驗去理解『家』。所以,『家庭檔案』一定是排除在外。我以兩個切入點去理解家,一個層面是數碼與現實,另一個層面是芬蘭與香港。」他直言,「處理家的問題是蠻複雜的,家的定義不是物理又或地理上的。家人,血源關係是其中一種,而我們能夠選擇的朋友也是另一種家。香港是我土生土長的地方,但我同時可以選擇另一個適合我生活的地方,那個同時是我的家。我們時常說的水土不服,某情況是身體與原本生活地方的土地、空間、濕度和細菌有所連繫。」
展覽「逐格逐像」的英文名是 EVERYTHING IS A PROJECTION。那當然是回應影像本身,攝影某程度上光影的投映。另一個角度去看,我們對家的牽掛是不會是另一種 PROJECTION。投射也包括想像。家不在某地,而是在每個人的心裡。
姚尚勤:「逐格逐像」展覽現場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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